15 十五回 过年(1 / 1)

大约是因着初见的时候就常常干这种半夜摸到人家房间的事儿,不小心落下了根儿,总之姚珊这深更半夜地偷偷找起自家这位师父来,是愈发地得心应手了起来。

而等她熟门熟路地摸到隔壁院子的客房,看见师父那间房的灯烛果然还亮着、就连房门也不过就是虚掩着的时候,也不由得生出来一种“果然如此”的默契。这夜半敲门的事儿经的多了,她家师父显然也“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是早就看出来她又有事儿要找他说,故此专登留了门等她。

姚珊见了这个情形,哪里还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当即也不再磨蹭,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门,轻声道:“师父,您可曾歇下了?”

里头开始没甚声音,良久,却听得有人轻轻“嗤”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这会子偏又有礼的紧,你这丫头是愈发地会妆样子了。”

姚珊忍不住默默朝天空翻了个白眼,暗道,这还不是跟您老学的。初见的时候还整什么规矩、回避呢,这会子却是连这等随意的调侃都能自由地说出口了,这样子装的,真个儿是“友士一出,谁与争锋”?

她暗暗吐着槽,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显,仍然温温柔柔地道:“让师父见笑了,那弟子便斗胆叨扰了。”

她一面说,一面推开房门,迈步进了房。一抬眼,就见到她家师父已经换了件儿家常穿的月白中衣,外头披着件玄色的棉袄,正端坐在书案前,秉烛夜读。

扫了一眼那书摊开的那页,却见头一行是“小儿杂症篇”几个字,姚珊心中倒是不由得暗暗一暖,果然,到底是亲自经过了手,她家师父也对她那可怜的小外甥上了心了,如此,这接下来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她这点子小动作自然还是没有瞒过她家师父的眼睛的,等到见到师父的眼风扫了过来的时候,姚珊已经乖乖收回了窥探的目光,老老实实地请了安,又帮师父斟了杯茶,方才告了座。

虽说芯子的年纪已经一大把,但是所幸姚珊的脸皮近来是练习得愈发厚了,顶着萝莉身子卖个萌啥的,她完全无心理障碍——而且她早就发现,她家师父虽然表面上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其实心里面还是挺受用的。

果不其然,这一回他又没有撑上多久的时间,就又败下阵来。似乎是掩饰般地端起姚珊给他倒的茶,缓缓喝了一口又放下,张老师终是开口道:“你这丫头……也罢,那孩子在那府里左右是不中用的,你若是能够带了你这个小外甥跟了咱们回山里去,我便助你救他一救,也算是件功德。”

姚珊听了张友士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喜,当即起身,端端正正给师父磕了个头:“多谢师父,弟子也先代小外甥多多谢过师祖的救命之恩。”

张友士叹了口气,起身绕过书案,亲自将她搀扶起来,摇头笑道:“也不必谢我。所谓救得病,救不了命,一切还是得你先想法子把那孩子弄出府来才有戏可唱——莫要觉得这事儿易成,那毕竟是宁国公府上的嫡子。”

姚珊笑着点了点头,扒住师父的胳膊,咧着嘴儿道:“我省得,师父您就瞧着罢。等出了月,咱们就带着那小子一道儿上路。”

张友士听了这话,不由得踉跄了一下。显然是姚珊这由温柔甜美到霸气彪悍的转变又过于突然了点儿,以致于让他老人家的心脏又有些负荷过重了。于是姚珊赶紧狗腿地扶着他老人家重新坐回书案跟前,又换了杯温热的参茶来。她本来还想着□□添个香啥的,顺便再偷学两招张老师的绝技,却终于还是被忍无可忍的张老师轻轻挥了挥衣袖,果断地轰出了门来。

夜色深冷,姚珊抬头看了看挂在漆黑的半空里的小月牙,却终于还是收起了满脸的嬉笑,轻轻叹了口气。师父这边儿果然是最好搞定的,接下来,就是去折腾宁国府了。不过,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把人家新生的嫡子弄出府来这事儿,她早已经想好了主意,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是了。

次日起来,仍是小桃服侍她洗漱更衣,胡嬷嬷年纪愈发大了,醒的虽然早,但是过了会儿又犯了困,笼着热被窝又睡了过去。姚珊也不以为意,收拾好了之后,索性连小桃都打发了去睡个回笼觉,又跟她们说今儿放一日假。原本她还想说可以自行安排回去同家人团聚或是就在屋里歇息,但是忽然想起小桃和胡嬷嬷家里都是没什么人了的,能在这一天好好歇息歇息倒也是不错的了,多言反倒不美了。故而她便什么都没说,然后她便含笑点头受了小桃惊喜的眼神儿和一叠声的谢恩,自个儿披了大氅往主屋去,预备去请请安,拜拜年。

刚出了门儿,迎面就撞着了二姐儿。却见她也是没有带丫头和婆子,一问却也是放了她们回家过年。两姐妹不由得相视一笑,果然这不苛待下人是尤家的家传习俗来的。因感念这位二姐姐大过年的还想着来找她,姚珊便亲亲热热对挽了二姐儿的手,两人一道儿出了小院子的门,朝着正房而去。

余氏和尤老爷也早就起了身,在花厅里坐着了。张友士到的比她们俩还早,三个大人正坐在那儿喝茶闲聊,见到姚珊和二姐儿相携而来,倒是不由得同时停住了话头,觉得眼前一亮,如同忽然见了一对儿穿红着绿的雪娃娃一般。

原来因着过年,姚珊和二姐儿都换上了新衣服。一式儿红色的羽缎面小袄,配着水绿的绸子面棉裤,都是余氏亲手做的,手工又精致又细密,活计做的又秀丽又暖和,陪衬着姚珊和二姐儿一对粉妆玉琢的人儿,真真好看的紧,愈发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小玉人儿。

给三位长辈这么盯着看了半天,二姐儿犹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姚珊却仍是大刺刺地,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倒是让余氏和尤老爷暗暗扼腕叹息,将来不知又便宜了谁家的小子去。唯有张友士捻须浅笑,暗暗点头,怕是心里又再念叨着什么“此子非池中物”之类的东西了。

可惜您老也有看花眼的时候,咱其实就是老黄瓜刷了绿漆,沾了开了作弊器的光来的。万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了,您老可千万别怨我。姚珊默默吐着槽,一面却早规规矩矩地跟着二姐儿同三位长辈磕头拜年。

因着大年初一在宁国府纷纷乱乱地过了,大晚上的回到家里也没有什么心情了。故而这初二早晨,竟似顶了初一的缺,被尤家弄成个正经日子一般地过了个年。尤家一家四口,加上姚珊的师父张友士一共五位,欢欢喜喜地吃了饭,倒也算是热闹。

饭罢收拾了,众人又在厅中闲聊,没多一会儿,早有下人来禀告,说是贾府的人过来了。姚珊想着,这大年初二习俗是给岳家拜年,既然是贾府来人,姐姐尤氏才刚产子,还在月子里吹不得风,那大抵就是贾珍来了。

尤老爷和余氏也早已经猜到,忙叫赶紧去请,又过了片刻,果然见到是贾珍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来了,身后还乌泱泱地带了一大群伺候的人,看着倒是比尤家一家子主子下人加起来还多。这两位进来了,自然还是先见礼。因大过年的,又算是自家亲戚,尤老爷和余氏也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二姐儿和姚珊便也都没有被命令入内回避,就这么着正式跟贾珍父子见了面。

贾珍是早就见过了的,那小少年,自然便是他的庶嫡长子贾蓉了。早就耳闻贾珍对这个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儿子向来是没有什么好声气的,这还是大过年的,他对着贾蓉说话,都并没有十分的耐烦,倒是让余氏看着心里有些不落忍。

啰啰嗦嗦行了一堆礼下来,才各自安坐。丫头们又奉上茶来,贾珍忽然想起姚珊和二姐儿也是贾蓉的长辈,方才她们俩躲在后头,离得远,竟然就那么着混过去了。这位珍大爷大约是想着这似乎不太妥当,于是贾蓉那苦逼孩子便给他命令着又单独来磕头。

“还不快见过你二姨、三姨,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糊涂东西,赶紧过去磕头。”

余氏和尤老爷见到贾珍颇有些横眉立目的,连忙出声劝慰了几句,无奈贾珍素来如此惯了,反说不算什么,儿子素来要如此教训的,愈发鼓起眼睛瞪了贾蓉几眼。转头却又满脸堆笑,说起新生的儿子,各种眉飞色舞的,弄得余氏和尤老爷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诸多关心。到底是自己闺女亲生的外孙,跟眼前这个前头夫人留的不成器的大儿子,那自然是不能比的。

再看那贾蓉,无端挨了贾珍一顿发作,微微愣怔了片刻,倒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竟然重新换成一脸笑容,当真过来同姚珊和二姐儿见礼。

二姐儿小孩子家家的没有经历过这事儿,骤然给个十二三岁的大外甥跪在面前磕头问安,窘得一张小脸儿都红透了。姚珊倒是大大方方地受了礼,专门故作老成地让他起身,偏还抬手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红包,倒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姚珊也不以为意,左右这活跃气氛的事儿,她这几年也没有少干,想着小孩子长得快,原著里三姐儿又是个出名的美人儿,她就觉得她圆润的包子脸大约很快就会跟她说再见了。既然是这样,能卖得一时的萌,就抓紧卖吧,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也因为这个样子,她才可以大刺刺地直接打量这位大外甥的模样。说起来,这位传说中的蓉哥儿,姚珊也是头一回瞧见。之前在宁国府小宴,因没在一桌子,故而也是没见着,他又不像贾珍往来应酬,也不像宝玉那般活泛肆意。加上听说那天吹了风,身上不爽利,露个了脸儿就躲回了自个儿屋里。当时姚珊倒是没有多想,此刻见到这位哥儿精精神神地来拜年,却不由得生了心思:那一天正是他的弟弟——新进门儿的正经的宁国府珍大奶奶的头一个嫡子降生,他这个前头夫人生的儿子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那就真是不知道了。

其他尚且不论,单从他刚刚才被贾珍当着这么多亲眷的面儿敲打完,就立刻能换上那一脸无懈可击的微笑这一点上来看,此子也绝对不是太过白给的人物。从宁国府那等地方顺利成长到十二岁的庶长子没了娘的孩子,如果说是个废物,那真是谁都不信的。

再说那皮相,真真是何止一个清秀俊美可以了得。正是刚从男童过渡到少年的年纪,花骨朵儿一般的脸蛋,画一般的眉眼,不只继承了贾珍的皮相,显然还吸收了他那位想来也必非寻常姿色的姨娘娘亲的优点。

这人一长得好看了,怎么着看起来都要顺眼了点儿。于是中午这顿饭,大家一起吃的时候,姚珊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那贾蓉的一双十分酷似贾珍的桃花眼,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二姐,多少让她有些介意——这贾府,乱、伦的基因貌似也挺强大的,她可要把这些个披着画皮的东西都盯紧了,免得她们家的姐妹们被占了便宜去。

吃过了饭,贾珍两父子略坐了坐,便告了辞。余氏到底是惦记尤氏和新出生的小外孙,便和尤老爷商议,初三去宁国府,走走亲戚。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纯粹是为了看望自家闺女和外孙去的。尤老爷欣然同意,顺便也拐了张友士同去,为的,自然也是给闺女和外孙再看看身体了。

因为贾蓉来拜了年,姚珊和二姐儿也被余氏和尤老爷带着,似乎是做个回访的意思。于是就这么着,大年初三一大早,他们一行五人,就又坐上了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宁国府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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